杀蛇(一万 )-《争鼎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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奇怪的是老彭却是第一次跑云荒的,为此他才雇了王烈这张活地图。
老彭行商这行里很有名,可是他以前是做什么买卖的,却没几个人说得清楚。
那被唤做狗蛋的小伙子嘿嘿笑笑,没心思搀合进去讨不是。
琴声止息,一时间雨滴的声音越发的明显,哗哗哗哗的,仿佛永无止境。
“早点睡,明天夜里要到大泽,还有三十多里路。”
老彭低低地说了一声,上去给篝火添了几块柴,湿润的木柴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爆响,一丛丛火星腾了起来。
出门在外这是常识,夜里篝火如果不熄灭的话,虫蛇也就不敢逼近。
王烈和年轻人共用一顶雨篷,两个人摸摸索索地躺下。
王烈憋了一口烟,这才恋恋不舍地吐了出去。
身旁的年轻人静悄悄的,似乎他脑袋一落到枕头上,就睡着了,但是他睡着的时候还搂着那把长枪。
王烈益发地喜欢起这个年轻人来,他身上烟味最重,很少有人对此不露半点反感。
“说到底,你到底为什么来云洲啊?”
王烈低声问。
年轻人静了一会儿,转过头来,王烈微微愣了一下,发现他根本不曾睡着,那双眼睛很亮,却不逼人,像是水中的月光,但是其中却是蕴含着莫大的悲戚。
“我要去捕杀毒龙。”
“嗯?那可是处在云荒最北的沼泽中,有时运势好了才能碰上一两条。你捕杀它是想拿到宛洲去卖钱?”
“不是,我要用它的蛇鳞救人,少说也需要三五条,我没钱而且也买不到,所以我就自己想去捕杀!”
“这个倒是,毒龙现在在宛洲都算的上是有价无市了,不知道多少人拿着钱想买,但是一年就那一两条,都进了那些权贵的口袋了!”
“一般人根本买不着,再说你那需要三五条也是痴人说梦,有毒龙那个鬼沼泽要穿过多少瘴气毒蛇横行的地方才能到。
一路上蟒蛇蜘蛛蜈蚣蝎子剧毒之物,有无数种,而且还是扎堆出行,除了本地人,没人过得去。你想去那儿?”
年轻人认真地点了点头,“我要去哪里,我一定要带回去毒龙。”
王烈不屑的嘁了一声,他感觉这年轻人只是一片空想,根本不懂这蛮夷之地的险恶。
“那都是要人命的地方,你年纪轻轻的干嘛想不开,非要一条心往那种死地扎进去呢。我都不知见过多少人满腹信心的进去,可你知道有多少人活着出来吗?”
“多少人?”年轻人轻轻地笑。
“没有一个人!都是埋骨到那些沼泽中了,成了那些毒物的肥料!”,王烈摆了摆手说道。
“即使是死我也要去,只要能带出来毒龙我就可以瞑目了。”
王烈瞪大眼睛狠狠地打量了他两眼,“你一定要去?哪怕是明知九死一生?救你什么人啊值得你这样做!”
“一定要去!”年轻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但是坚定无比,“我就剩一个愿望了,就是要带回毒龙救回我的老师!”
“还没问你叫什么呢。”
“千军。”
整个营地在黑夜中沉寂起来。
远处的树上,手腕粗的巨蟒静若雕塑般窥伺了片刻,悄无声息地滑走。
好像是远处有什么动物跑过灌木丛,惊起睡着的鸟儿,在半空中盘旋不息。
“嘿哟嘿,走山趟海光脚板嘞,遇山踩个山窟窿嘞,遇水就当洗泥脚嘞,撞到天顶不回头嘞!嘿哟嘿!”
狗蛋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。
商队中的每个人都面带喜气,实属天公作美。
本以为这场大雨要下透整个雨季了,谁知道昨夜入睡时还是浓云满天,今天一早起来就看见万道阳光金线般的从云缝中透了下来。
天晴是个好兆头,走得不会太辛苦,更不容易迷路。
过了这片林子就到了大泽,大泽上唯一的部落是大泽村,是紧靠着大泽的村子,这是云荒路上的第一站。
宛洲过来的的商队喜欢和大泽村的巫民打交道,因为大泽村算是深入云荒之路的必经之路,巫民见外人见得多了,也就开化一些,还有几个会说东陆官话的人,能交流的轻松一点。
这支商队可谓不小,八十多匹骡马,其中有四十驮是货物,剩下四十驮扛着食水药物和防身的家伙。
浩浩荡荡的队伍足长半里,王烈口里叼着牛骨哨在最前面指路,老彭骑着一匹健马拖在最后,也叼着一枚牛骨哨。
首领和副首领就靠着牛骨哨尖利的“嘘嘘”声彼此联系,收拢整个队伍。
在这样的密林中,隔着几步就看不见人,只有一丛一丛的大蕨叶和灌木,茫茫的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一片绿。
王烈吊儿郎当地斜跨在一匹大公骡上,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按着他的指点,拿开山刀把几处灌木斩开,本来渺无人迹的雨林竟然显出了一条旅人踩出来的小道。
王烈得意洋洋,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名的小调,两道稀疏的八字眉都快飞上天去。
“咔嚓”一声裂响,狗蛋砍下了一片巨大的蕨树叶子。
叶子上面新鲜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洒下来,都淋在千军的头上。
千军微微笑着没有闪避,抬头看着那阵水雾在半空里留下的一道虹,放开胸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。
“是个好地方啊。”千军带着自己的黑马跑到王烈身边和他并肩而行。
“怎么你说起来那么阴森?”
“看人看心莫看皮,这个道理不懂么?”王烈摇晃着脑袋,“到大泽村这段,还是云洲的管辖范围,再往里面走才是九死一生的勾当。”
“到这鬼地方还不算九死一生?”开道的伙计中,一个绰号石头的扭头问了一句。
“大泽村那是歇个脚,真的想搞上好的货色,还是得往林子深里走,去往更深的地方。”王烈喷云吐雾,扯开了腮帮子神侃。
“我们走云荒的喜欢讲,毒蛇口里夺金珠,越是凶险的地方,越有赚钱的机会。好山好水有女人的地方,早就给人挤满了,就算有赚钱的机会,还论得到我们?可是那越邪越险,别人不敢去的地方,嘿嘿,就是我们发财的宝地了。”
“那什么地方才算是云荒的深处呢?”千军好奇地问。
王烈斜眼瞟了千军一眼,看见他一双清亮亮的眼睛,仿佛学生求教于师长一样,干净得没有半分瑕疵。
“也罢,遇见我,算是你有这个缘分,就给你说说云荒这条路上的事儿,将来赚到了大钱,可记得分我一份。”
王烈一噘嘴吐出一个烟圈,等着在前开路的一帮小伙子都凑到他身边来。
王烈确实喜欢吹牛,不过他嘴里的事情也并非完全捕风捉影。
小伙子们喜欢听他说云荒这条路上的事情,一是有趣,二是有朝一日自己能走云荒了,王烈说的话没准用得上。
“云荒深处的巫民,一共分四个山,大泽山、蛇王山、黑水山、毒龙山。巫民各属一座大山,这就跟我们叫部落差不多。
北陆的草原人不是有好几个部落么?
巫民管部落就叫山。
大泽村是大泽山的,从大泽山往南,都是大泽山的势力。
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镇子,加起来有不到一万人吧。
大泽山和黑水山之间,就是蛇王山的地方了,要买“龙胆”,就要找蛇王山,那里养蛇的巫民,满屋子都是蛇,我年轻时候不知道这一节,在蛇王峒的一个镇子上过了个夏天,有个巫民的小女人喜欢上了我……”
周围一阵伙计的哄笑。
“笑什么?”王烈一瞪眼,“我年轻那会儿,那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俊俏后生。
只不过是现在你们这帮孙子把我都给比下去了,现在是不成了。
巫民的女人你们没碰过,傻笑个屁,那叫一个媚,水嫩水嫩的,润润的,楼子里的姑娘比不上她们。”
“既然这么好,老王你何不干脆留在那里当了女婿,我们如今走云荒这条路还怕什么,这方圆百里可就是老王的地盘了,是不是?”
一个叫老吕的伙计放声大笑,透着嘲弄的意思。
老吕是当初和王烈走云荒这条路的老伙计,不顾忌他这个商队副首领的威严,不过其他小伙计也没几个真的害怕王烈。
除了老彭手下的人,商队里剩下的都是王烈找来的,就算不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,也是朋友的介绍。
小伙子们对于他的底细,知道得一个比一个清楚。
“老吕别吵,”狗蛋倒是喜欢王烈的故事,“听老王说,后来咋样呢?”
“能咋样,不就睡了么?”王烈咂吧咂吧嘴,似乎还在怀念那个小巫女身上的香味。
“不过蛇王山那地方真是热,夏天热得人恨不得把皮都扒喽。
我就说我要走,那个小女人缠我,说有办法叫我不热。你们猜是个什么办法?”
小伙子们都摇头。云洲地方终年炎热阴雨一下就是一两个月,也不可能建什么冰窖,要想夏天不热,确实千难万难。
“蛇!那小女人不知道从屋里哪个角落,随手就唤出一条有我腰那么粗的大蛇,说是蛇身上冷,夏天抱着蛇睡,保证凉快。那时候吓得我就想跑,那个女人还说没事,自己赤条条跑上去抱着那条蛇,让蛇缠着她,说是那蛇听话,绝不吃人。”
王烈使劲摇头,似乎还有些后怕的样子,“我更不敢呆了,跟着商队就跑回来了。还好那个小女人倒对我有点意思,不但没下蛊,还送了我十枚“龙胆”,我那点家当,都是那一笔买卖攒下来的。”
说到这里他又唏嘘着喟叹一番:“都十多年了,不知道那小女人现在怎么样,有时候,还怪想她的。”
“嘭”一声,惊断了王烈的怅惘。
仅从声音就能听出那是一根极劲的弓弦崩响了一下,短促清厉,带着一股切开空气的锐劲。
商队的这些伙计们都是手底下有些功夫的,甚至有些混过诸侯的军队。
一伙人想也不想就矮身下去,而王烈手脚尤其的麻利,一个狗啃泥的动作扑下大公骡,结结实实地趴在泥地里,半个人都陷了进去。
只有千军未动,他身形微微凝滞,手悄无声息地按住了马鞍上的长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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